便衣侦探张得法

沈同衡

张得法是山西省中阳县唤阳村的一个老百姓，很聪明，很能干，有很有胆量。人家不敢说的话，他敢说。人家不敢做的事，他偏要做。人家不敢去的地方，他总是拍拍胸膛说：“我去”！

他很早便加入当地的游击队了，在游击队里当便衣侦探，专门去打听鬼子的消息，察看鬼子的情形。仗着胆子大，又是本地人，穿本地老百姓的衣服，说本地老百姓的话，本地的路他都很熟悉。他还时常带了十岁的儿子扮作难民，时常在鬼子的阵地里出出进进，却从来没有被鬼子看破。游击队好几次打胜仗，都靠了他的侦探。

有一次，是民国二十八年的重阳节前后，游击队想攻打杨家沟的鬼子，少不了又要张得法先去侦探一下。那时这杨家沟的鬼子是顶多的，各村口都有鬼子把守，来往的老百姓，无论男女老小，都要搜查，稍有点嫌疑，便要被捉起来，打，杀，火烫，水浸。什么毒辣手段都用得出。但是张得法不怕。穿一件破棉袄，束一条阔腰带，胸怀里藏了两个手榴弹，直往杨家沟去了。

将到杨家沟的时候，碰到两个放哨的鬼子，张得法对他们鞠一个躬，他们便放过了他。

在一个村子旁边，又碰到几个鬼子，正在搜两个老百姓的口袋，张得法装做有咳嗽病的人，哈哼哈哼的咳着走过去。一个鬼子想来解他的衣服，他便一阵咳嗽，把鼻涕口水都吐到鬼子的手上。那鬼子气了，用力把他一推，叫他赶快走开，他便哈哼哈哼的咳着走过了。

远远又看到一个小村子，村前一株树上，飘着一面旗子，村边很多鬼子好象在练操，有几个骑马的走进村去了。张得法估到那里是一个司令部，便拐湾那边山坡一带去看看。

山坡下搭着一排草棚子，几辆坦克车停在里面，没有什么人看守。近旁靠山坡，到有好几个鬼子，正在拉一辆骡车。因为那骡车的轮子陷在泥里，走动不得了。一个鬼子向张得法招手，叫他去帮忙，他走过去一看，那骡车上装满了木箱子，不知道是汽油还是子弹，沿山坡脚开挖的几个洞，里面也都堆着这种木箱子。张得法帮他们拉动了骡车，马上走开了。

张得法把看到的情形，统统都记住了，想再去找找大炮阵地，或者找几个老百姓来问问，便好回去报告了。

不料迎面又走来七八个鬼子，顶前面那个老远就向张得法点头，好象是很熟悉的。张得法想起这是东村王小流氓，投降了鬼子当汉奸的，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但是不害怕，也不慌张，只见王小流氓向别的鬼子们说了几句什么话，鬼子们便加快脚步赶过来。这时，张得法不得不动手了，立刻从棉袄里把两个手榴弹抽出来，望准鬼子们一起掷过去，自己转身拔脚就跑。轰隆一声，一阵烟雾灰沙飞卷起来，鬼子们全倒了下去，但是马上有两个鬼子又爬起来，赶过来了，并且连着放枪，乓乓乓。张得法飞一样的跑，知道肚子上大腿上都中了子弹，还是拼命跑。爬过土墩，穿过山坳，跳过小河，一拐几个湾，鬼子早已找不到他了。他就在一条干了水的小沟里躺下来。

张得法看了身上伤了三处血不住地流出来，掩也掩不住，想站起来再走，却走不动了。他就脱下棉裤盖着有血的肚子和大腿，想静静地躺着休息一下。幸亏像这样躺着的病人或死人，在鬼子占领的地方是很多的，见到了并不算希奇。

傍晚时候，张得法好象已经睡着了。一个小孩子，东寻西找地走过来，看见张得法，便跳下沟去，抱着他叫“爸爸”。张得法睁开眼，一看是他儿子，高兴极了，便拖过棉袄来，，用手指蘸了血，在灰白的里子上，一条一条，一点一点地画起来，画成了一张简单的地图。画好了，张得法自己看一看，笑了笑，把棉袄交给他儿子，叫他赶快抄小路回去报告队长。那小孩子把棉袄当棉袍来穿，穿起便走。一面走，一面又回头来望。张得法急得骂了：“还不快走，望什么”！

天黑下来，张得法渐渐昏迷了，像睡得很熟一样。直到半夜里，才被枪声惊醒。他望见是挂日本旗子的村子那边起火了，山坡那边烧得更加旺，还有劈劈啪啪的爆炸声，四面都有我们游击队员的喊杀声，越听越逼近过来了。

张得法大笑一声，跳起来，又倒下去，就这样为国牺牲了。

注：《新道理》是桂林文化供应社编刊的通俗读物。先是旬刊，第十三期（革新号）起改为半月刊。

《新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