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谋基?xml:namespace>
去年春上,收到陶谋基兄漫画新作两幅,熟识的独特画风见之如晤故人。即以其中题为《九九归原》的一幅,发《漫画选刊》第七期,而以另一幅《心正风正》发同刊第八期。惟此刊出版发行尚有问题未决,一贯延误八月中才见第七期样书,赶紧分封寄发作者之时,忽接谋基讣告,猝然一惊,不知所措,怅惘多日,不能自己!
我与谋基三十多年未见,上海来的老朋友都说他头发乌黑,精神健旺,全无老态。每次谈到他,我总是带着欣羡的心情。以其矍铄的体质和坚毅的性格,总算挺多来了。现在如此突然,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两幅新作,遽成绝笔,连发表的刊物他都来不及见着!
我认识陶谋基这个名字,是在三十年代中期的《时代漫画》上,最初见面则在一九三八年二、三月间的武汉。我们同在郭沫若为首的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搞抗战美术宣传。第三厅设在武昌昙花林的一所学校内。他是叶浅予带领的漫画宣传队一员,我在艺术处美术科,两个工作室紧挨着。他平时话不多,温和待人,但有时为争个明白,满口苏州话也侃侃而出;他习惯于埋头创作,认真不苟,人物造型和表现技法都很讲究。当时我们画的多数是漫画式的宣传画,或画在白布上,或画在墙头上,以暴露敌寇,激励群众。谋基创作数量较多,质量亦居上乘。那年五月间,美术科奉命在黄鹤楼下的城墙上画一幅宣传全民抗战的大壁画,指派若干人负责绘制,我是其中之一,漫宣队派谋基来参加,这样我们在高约四层楼,宽约四十来米的城墙上以两个多月的时间画成了这一巨作,因白天炎热,又有敌机空袭,所以安上电灯,晚间也画。我与谋基的友谊主要就是在这段六七十个日夜的高空作业中建立起来的。去年六月因公途经武汉,顺便重访昙花林,可惜未找到第三厅原址,昔日的黄鹤楼城墙,如今是长江大桥南岸的桥堍,旧迹已不复存在。我在新建的黄鹤楼前徘徊良久,虽景物全非,而当年与谋基等提着油漆桶,在脚手架上谈笑挥刷的情状,犹历历在目。这是我又哪能想到两个月后谋基竟会永远离开了我们!
武汉陷落之前,第三厅同志分批撤往长沙,我们又把长沙街头可画的墙头几乎都画满了。从“长沙大火”中继续向衡阳撤退,没有车辆,我们就靠两条腿,一路画墙画、些标语、高唱抗日歌曲,在敌机扫射威胁下,情绪始终昂扬。一九三九年春,大家沿湘桂线陆续到达桂林。漫宣队驻漓江东畔月牙山下施家园,我单位也在江东,与谋基经常见面,约半年后才分手。再见时在抗战胜利后一九四六年四月的上海了。这是全国漫协自后方迁沪,很多漫画同志重聚上海,漫画创作一时颇为活跃。在反饥饿放迫害民主斗争运动中,谋基热情支持工人学生组成的漫画工学团,以作品参加秘密进行的漫画巡回展出和迎接解放的宣传工作。解放后立即加入上海美协、上海漫联,前后在上海美术工场、美术出版社、新闻日报和解放日报工作,积极坚持漫画创作,直至最后一呼吸。
这里我把谋基的两幅遗作刊出。请看:一位大量供应电扇的老服务员,却自己以折扇的清风驱暑。这确是幽默中的栟、凛然正气,此时此刻使我领会了他更多的深刻意义。
1986年4月《漫画世界》